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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你吃的是什么?” “天使的眼泪。” 晚上,接到邱成志的电话。 “有什么事吗?”我问他。 “没事,只是看看你是否安全到家。” 我一阵感动,都三年了,他还如初相识时那么关心我。 “成志,天使会掉眼泪吗?”我忽然问他。 他大概觉得我的问题太怪,愣了半晌才回答。 “天使怎么会掉眼泪。” “不会吗?” “嗯。” 我相信邱成志,他不会让他的天使掉眼泪。 我在程氏集团总公司电脑部工作,因为是新人,刚开始只是做一些打杂跑腿的事。 去复印室把部门本月工作安排复印分发完毕后,回到自己的工位,发现桌上一叠文件里压了份订婚喜帖。 “苏明明是谁?”我望着红色喜贴上的名字问旁边修改OA程序的范正。 范正是我在程氏所认识的第一个同事,刚来的那天,他替我领电脑,搬桌子,介绍新同事,非常热情。 “她是总经理助理,也是程家的世交,苏氏企业在本市也小有名气。” 是她,我回忆起报道那天,在走廊里看见的那位昂首走路的高傲女人。彼时她正从总经理室开门出来,叫住去人事部报道的我,要我替她冲杯咖啡。送咖啡给她的时候,听见有人喊她苏小姐,应该就是她了。 “有自己的企业,为何还来程氏当助理?” “这我也不知道。” 大概是想不靠父母,要凭自己本事闯一番事业。记得那天看见苏明明,她有些孤傲,有十分的自信。美丽的女人总是自信,一点儿不错。 晚上打电话向任琳求救。 “送订婚礼金,多少比较合适?” “这种事情怎么不与邱成志商量?”她的声音有些疲惫。 “他最近为破格晋升副教授作准备,我不想扰他。” “对方是谁?” “我们公司总经理助理,苏氏企业千金小姐。” 任琳沉吟一会儿,“你认为以你经济能力能送多少就送多少,我想她们这样的人,并不在乎礼金多寡,邀你去,也仅是凑个人场,图个热闹。” 任琳说得对,我送再多,落在她们眼里,许还不够一杯咖啡的费用。 “竺青儿小姐,你的事解决完毕,我现在要说再见睡觉去。这几天院里有活动,几晚都没睡好觉。” 她正准备放下电话,我却急忙叫住她。 “还有什么事?” “我……”虽然是这么多年的好友,有些事,还是难以启齿,“算了,没什么事。” “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半截话诱我好奇心。” 我把心一横。 “是这样的,任伯伯是数学院院长,成志升副教授的事,能不能关照一下。” “这件事啊,你不说我爸也会关照,他很欣赏邱成志。” “并不是要任伯伯循私舞弊,邱成志为这件事付出很多时间与精力,我亦相信他的能力。学校的竞争,不比寻常的公司,靠关系走后门的太多,我只希望他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。” “我明白,我会帮他的。” “你真好,谢谢。”我发自内心感谢她。 电话彼端,任琳轻叹一声,然后挂断。 她为什么叹气,难道是我的要求太使她为难? 苏明明的订婚宴址设在苏氏旗下的苏航大酒店,酒店大门口设有登记台,但凡来客都要在那里递上礼金,在往来簿上登一笔。 场面非常盛大,即便是送礼金也得排上好几米的队。 我去得稍迟,没有遇上范正与电脑部的同事,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排队。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有着高大身影,穿一身米白色休闲西服的男人。这件西服,被他穿得笔挺昂然。因为拥挤的缘故,我挨他很近,甚至能够嗅到衣服上洗衣水的味道。 我悄悄摸了摸衣服的质地,手感非常舒适。这件衣服,穿在邱成志身上,一定也好看。 |
“小姐,请问你有什么事。”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。 我缩回手,抬头望去,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非常英气的脸,那张脸正微微含笑。 “没有事,没有事。”我一阵慌乱。 “如果没事请不要拽我衣服。” 还未等我答话,那张脸已经不见,留给我的是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后脑勺。 我向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,依然打量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,下个月邱成志生日,我就买这件衣服送给他。 终于快轮到我登记,我偏着头,绕过那个高大的背影向登记台望去,前面几人拿出的都是让人大吓一跳的一沓钱。登记员双颊带笑,仔细的问明来者姓名,数清礼金数目。相形之下,我恨不得悄悄溜走,我带的那点钱,拿出手也羞愧,何况要在众目睽睽下让人点清登记。 我瞧准时机,预备走路,却被人叫住,是那个叫我不要拽他衣服的男人。 “辛辛苦苦排了这么久的队,现在要走?” 我的脸一阵红,抿抿嘴,悄声说,“没办法,我带的钱不够。” “送礼金,本就是表达心意,并不是攀富显贵。” “我知道,但前面几人都送那么多。” “也许有人比你送得还少。”他拍拍我的肩,向我眨眨眼,“我会帮你。” 他会帮我?是不是打算借我一笔钱交礼金。我可不愿把存了几月打算为邱成志买生日礼物的钱花在这上面。 然而,走已是来不及了,我们已经慢慢移到登记台前。 “姓名?”登记员头也不抬。 “Steven。” 他报上自己的姓名,然后掏出一个皮夹,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。 “一百元?”登记员大概觉得太少,有些不确信。 “不是。”他气定神闲的回答,“是五十元,你还要找零五十给我。” 一时间,所有的人都向他望去。大概都觉奇怪,衣着如此讲究的,气质如此优雅的男士,只送一百元礼金已经够让人不解,居然还会要人找零五十,真是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。 他这是帮我吗?应该是,我有些感激,目送他在人们窃窃私语中走进酒店。 他的确是在帮我,有他在前面如此惊世之举,我送的礼金再少,他们也见怪不怪。 这一关,我顺利通过。 走进酒店大厅,我四处张望,那位名叫Steven的男人在哪里,他用他的尴尬成全我,我是否该当面向他道谢? 然而,整个大厅人潮涌动,虽然他要比寻常人高大亮眼,我却还是望不见他。 忽然,人群中传来掌声,紧接着周围的人也跟着拍掌,我抬起头,远远望去,原来是两位新人出现。 一袭红旗袍的是苏明明,今天的她娇俏动人,然却神色不宁,站在准新郎身边,一双美眸却四处顾盼,仿若心中另有其人。 听周遭私语,准新郎也为本城世家子弟,家底虽及不上程氏殷厚,与苏家却能旗鼓相当。 人人都在赞这是一段美满姻缘,只我看出苏明明眼底的落寞。 傲人身家又如何,互相倾慕爱恋的伴侣才是最重要的。那一刻我以为我是最幸福的女人,一份薄薪,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,女人一生,有这两样就应知足。 良久,我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,彼时人人已就坐进餐,我也寻了身旁的一个位置坐下去。 才坐稳,就有人与我说话。 “看来你没有脚底抹油溜掉。” 我侧过头去,是他——Steven,双眸含笑,正望着我。 一时之间,我竟有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的感觉。 “原来你在这里,我正四处找你。”我一激动,居然握住他的手,迅而发现自己的失态,猛得放开,红了脸道,“我要谢谢你,是你解了我的难堪。” 他微微摇头,“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,放开一些心境,会活得更快乐。” |
“我会记着你这句话。” 菜一道道端上来,都是我没见过的菜式,刚从学校毕业的我,从未参加过如此盛会,拈着一双筷子,一阵茫然,不知如何下手。 他似乎发现我的尴尬,放低速度,从离我最近的一张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蛋皮,包两三条 姜丝与一团虾肉,在其旁的蒜油中轻沾几下,然后放入口中。吃毕向我点点头,示意我跟着学。 就像老师教学生,每一道菜端上来,他都放慢速度教我怎么吃。一场盛宴,我的眼里仿佛就没了别人。 不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,的确活得快乐些。 稍后两位新人走至桌前,向我们进酒。我站起身时,手一抖动,落了几滴酒在身上。Steven即刻抽几张餐巾纸递到我手里。 待我擦干酒抬起头,发现苏明明一双凤眼正瞪着自己,大概是嫌我太过失礼。 聚到终须散,宴会结束,人群稀稀落落散去。 待我收拾好衣裙站起身时,发现身边的Steven已不知去向。我四处张望,已不复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。 人这一生,有许多个相逢巧遇,Steven于我,我于他,也许就是这千百个相逢巧遇中的一个,平淡不出奇,交会只是一刹那,留下的也许只是些微的感动,然后各自有各自的方向。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,但我还是怅惘。 “竺青儿。”人群中有人叫我。 侧过头去,是范正。 “下午我等你许久,却没见到你,以为你不来了。”他快步走到我身边,竟有些气喘。 “来晚了一点。”我淡然一笑。 “刚巧我有开车,送你回家。”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 我打算去看邱成志,T大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,坐公车要转好几路,有便车可搭,为何不坐? 来到停车场,范正拉开车门,让我坐进去。 “以前上班,未曾见你开车。” “我是公司小职员,哪来钱买车,车是向叔父借的。”他把车倒离停车场,然后在路上飞驰,“参加这样的宴会,徒步而来,未免寒酸。” 寒酸?看来范正与我一样,都是活在别人眼光中的人,都怕行差踏错,惹别人耻笑。 我忽然感觉车里有些气闷,放低车窗,向外望去。 华灯初上,在飞速后退的灯影中,我仿佛看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,一个人,孤单的走在大街上。是Steven,原来他很早就离开,只是我没注意而已。 他走路来,徒步去,未觉寒酸。 “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。”他的话居然又一次环绕在我耳边。 “你家住哪里?”行至十字路口,范正问我。 “我去男友那里,他在T大。” “男友?”他的神情有些失望。 “嗯。” 范正没再说话,车里气氛陷入沉默。 “苏小姐今天真漂亮。”过了半晌,我打破沉默,无话找话。 “是呀,光彩夺目,每个女人到这一天,都是极美的。” 是吗?我在脑里幻想有一天,我穿着雪白的婚纱,被邱成志挽着手走在红地毯上。那一刻,巧笑倩兮,无比妖饶。 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稍后就到T大。 “谢谢你。”我下车,向范正挥挥手。 范正颔首一笑,道了声“不用谢”就发动车子,疾驰而去。 他的态度,前后两样。 T大校园,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的学生,要么三五成群,要么一男一女相依相携,说不尽的甜蜜模样。当年我与成志,也是这样,在校园里悠闲的散步,在花前柳下温习功课,转眼之间,物是人非,换了更年轻的一代,重复我们的脚步。 我加紧步伐向八栋走去。八栋401室是邱成志的公寓,远远的在楼下,就看见那扇窗户有灯光。为了晋升副教授,成志不知熬了多少日日夜夜。 门是虚掩着的,推开进去,房里有笑声,是任琳的声音。 |
“你来玩怎么不通知我。”我嗔怪任琳。 “你的手机快被我打爆,却没人接听。”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,的确有五个未接来电。 “刚去参加苏明明的订婚宴,许是大厅内太闹,没有听见。” “我在我爸那儿找了许多他以前用过的资料,应该对邱成志有帮助,一时找不到你,又怕耽误时间,就自己送过来。” “任琳送来的资料对我很有帮助。” 邱成志满面春风,大概桌上的那一大叠资料真的管用,这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的他终于露了笑脸。 “谢谢你。”我握着任琳的手,一腔感激。 那天接完电话后听闻她叹气,以为她不情愿帮成志,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误会她了。 任琳笑着拍拍我的手,“没什么,我们是好姐妹,还分什么彼此。” “对呀,好姐妹,不分彼此。”我有些激动。 “你们太肉麻,我都快吃醋了。”邱成志在一旁凑趣。 “不给机会你吃醋。”任琳横了成志一眼,侧头对我说,“出门有一段时间,我先回去,你们慢慢缠绵。” 送走任琳,邱成志从后面一把抱住我。 “青儿,我爱你。” 好久不曾听他说这三字真言,再次听到,居然还是能被感动。 “我也爱你。”我柔声道。 良久,他把头埋在我的后颈里,不肯抬起。 次日上班,公司里一片慌乱,忙碌中有人私语。 “出什么事了?”我放好文件问范正。 “听说公司要裁员。”范正苦笑。 听闻后,我一脸苦相。真是霉运当头,刚进公司不足几月,就遇上裁员。不裁我这种无经验的员工,裁谁去? 范正安慰我,“谁都有可能,不一定会是你。” “我的机率太大,第一我是新人,第二我是女人。电脑这行,女人总是弱势。” 勿庸置疑,我说的是大实话,一时间范正只是拍拍我的肩,无话可说。 中午,去餐厅就餐,人人都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,三五成群,边吃边讨论。都是小职员,再怎么讨论,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,白白吓坏自己,毫无意义。 我刚来公司不久,还没有熟到能交心的朋友,一个人坐在角落里,心里暗想,怕什么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即便是丢了这份工作,还怕寻不到别家?再说,我还有邱成志,更大的事,都会有他帮我担着。 青菜萝卜白米饭,一个人吃觉得好凄凉,忽然好想听听邱成志的声音。取出手机拨通号码,响一声,就慌忙挂掉。他已经够烦了,何必用这些并不确定的事再去烦他? 侧过身把手机放进包里,隐隐听到身后有啜泣声,转过头去,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。 她叫武五,记得刚来程氏面试时,坐在我前面的就是这个女孩。因为她的名字很怪,声音又特别动听,所以印象深刻。 “武五。”我轻唤她的名字。 她抬起头来,一脸泪水。 “记得我吗,我是竺青儿,那次面试排在你后面。”我移过身去,坐在她旁边。 她皱着眉头想了良久,才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,只是一刹那,又恢复满面愁云。 “怎么了?” “你不知道吗?公司要裁员。”她拿出手帕擦掉眼角悬挂的泪水。 “我知道。” “像我们这样的新人是最容易被炒掉的,何况这几月我做事老出错。” “我记得你当初应聘文员一职。” “嗯。”她点点头。 “不用担心,如果真要被裁,哭也没用,若是没轮到你,岂不白白掉了眼泪?” 她思量一会儿,抬头望我一笑,“你说得很对。” 我莞尔,“当然对,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。” 同是天涯沦落人,几句话的功夫,彼此像深交多年的知己,临别时她约我下午一起逛街。反正无事可做,去T大又怕自己没来由的愁绪打扰成志,于是欣然答应。 |
与武五并肩走在街上,她比我要高出半个头。 “你为什么叫武五,那天面试的时候,我就觉得你的名字很逗。是不是你在家中排行老五,所以叫武五?” “完全正确。我有四个姐姐。” “有四个姐姐这么多,多好!我一直幻想有哥哥姐姐,那样就可以像宝贝一样被他们宠着爱着。但,非常可惜的是,我是家中独女。” “姐姐多有什么好,她们都比我优秀,嫁得又好。父母总爱拿我与她们比较,一比总是我不如她们,于是每次看见我不免唉声叹气。” “你进了程氏,他们一定很高兴。” “是呀,难得看见他们几次笑脸,可是,谁知这次会不会把我裁掉。”伍五的脸上又露出惨淡的神情。 “不要想这些了。”我拉着她的手,“我们出来是逛街散心的。” “对,可我们逛什么呢?” “去帮我找一件西服吧。” 我想起昨天喜宴上Steven穿的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,那件西服,穿在成志身上,一定同样帅气。 “买给男朋友?” “嗯。” “什么样的西服呢?” 我试图形容那件西服的样式,但却发现,我只记得那件西服是米白色,摸上去很软而已。 “就这么一点资料。” “嗯。”我无可奈何点点头,“可是我如果看见,一定认得。” “一家家找?” “好。” 整个晚上,我们都在友德西路的男装专卖店里徘徊,一间接一间,找那件西服。遗憾的是,走完整条街,我都没发现那件米白色西服。 “都是我不好,我至少应该记住那件衣服的品牌。”我垂头丧气。 “没关系,下次我们再找另一条街,一定会找到的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 “算是打发这段让人不安的时间。”武五浅浅一笑,继而问我,“你怎么知道有那么一件西服?” “昨天参加苏明明的喜宴,有一个男人穿着那件西服,很帅气。” “是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,大约三十来岁,穿米白色西服加浅色休闲裤,笑起来很迷人。” 我回忆一下,Steven的笑容迷人吗?没注意,但的确是生得高高大大,很英俊的样子。 “大概是吧。” “一定是他。”武五看起来很兴奋,“昨天订婚喜宴未结束,就看见他悄然离去。” “对,Steven的确是在喜宴结束前离去。” “他叫Steven?想不到我们会在同一天,注意到同一个男人。” 看见武五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脸着迷的模样,我不禁苦笑。 “大概这就叫缘分。” “那身衣服真像为他量身订做,穿在别人身上,不一定亮眼。” “穿在邱成志身上,一定同样好看。” “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。” “我很客观。” 邱成志与Steven是不相同的男人,Steven是英气,邱成志是书卷气。我有理由相信,同样的一件衣服,穿在两个不同气质的男人身上,会有相同的效果。 晚上回家,突然好想打电话给成志,我要告诉他,我对裁员的担忧。 接通电话,却只问一句,“你在干什么?” “背讲义,再过几天就有专家听课,作最后评分。” 他的声音,带有忙碌后的疲倦。 “如果有一天,我没了工作,你会养我一辈子吗?”我还是忍不住问。 他顿了一会儿,有些不确定的回答,“会。” “真的吗?” “青儿,你怎么了?” “没什么,你要注意休息,不要太操劳。” 挂断电话,我一个人蜷在沙发上,黑压压的房子让我心沉闷。白天的武装撤下,我只是无比脆弱的一个。女人不是弱者,谁说的? 白天上班,依旧全副武装,双颊含笑,亲和为人。 |
过了几日,还是没有裁员的动静,大概又是一场莫须有的风暴。 “雨过天晴了。”范正在一旁感叹,双手枕脑,靠在椅背上,一脸悠闲模样。 我向他一笑,不以为然,心里仍是隐隐担心。空穴来风,并非无因,稍后却安慰自己,是我多虑。 下午武五打内线给我,声音里恨不能笑出一朵花来。 “青儿,这么久没有裁员的动静,我看八成是谣传。” “也许吧。”我可不愿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打击她。 “心情特好,下午请你吃饭?” “今天下午我没空。” “是不是要陪你的成志。” “猜中有奖,明天陪你。” 一下班,我就迫不及待搭车去T大,今天是邱成志试讲之日,以他的优秀,得到的一定是最好成绩。 在车上,接到任琳来电。 “青儿,快来可可居,我与邱成志在老地方等你。” 任琳说完,就挂断电话。 老地方,就是可可居四楼临窗的位置。成志与任琳,怎么会在一起? 正思量着,车子已在T大门口停下。付钱后,转身过马路去可可居,走上四楼,看见成志与任琳早已相对坐在临窗的位置。 见我上来,成志起身相迎。 “刚讲完课去行政楼看评分,就在那里遇见任琳,于是相邀一起庆祝。” “庆祝?意思是你已经通过评审,可以破格提升为副教授?” “嗯。”成志含笑点头。 我满心欢喜,顾不得任琳在旁,一把搂住邱成志的脖子,居然激动得落下泪来。 “傻姑娘,你应该高兴,怎么哭了。”成志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。 “今天应该为成志升副教授而高兴,傻青儿,不要扫兴。”任琳也在一旁含笑劝说。 “我是太高兴了,这几日看成志操劳,我也心痛。” “你的担心,我都知道。”成志拉着我的手,扶我坐在他身旁。 近距离,我望着成志,这么喜庆的日子,他的脸上,怎么会隐匿着悲伤。就连任琳的眼圈,也是红红的。一定是我的心情作怪。我,还未从裁员的阴影中脱离出来。 第二天上班,在走道里遇见武五。 “你猜我昨天看见了什么?”武五一见我,就激动的说。 “什么?” “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,就是Steven在喜宴上穿的那件。我发现它了,在济阳北路321号的那间专卖店。” “真的吗?” “嗯。”武五点点头,“下午我带你去买,只不过价格昂贵。” “没关系,下午一起去。” 再贵也要买,我已经认定,那件衣服是我送给邱成志的生日礼物,从见到它的第一眼起,我对它就喜欢。 |
卡上的存款都是在试用期里省吃简用存下来的,为的就是在今年的生日,给成志一个惊喜。 “试用期里那么少的薪水,你居然能存这么多钱?”武五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。 “买了那件衣服,什么钱都没了。”我取出所有积蓄。 “你认为值得吗,就那么一件衣服?” “为了成志,什么都值得。” 我盼了许久,就是想在今年生日给他一个惊喜,过去的几年,我们都是贫寒的学生,甚至没给对方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。 我把钱捏在手里,重新走进名仕,直奔那件衣服。用手摸了摸,与那天的手感差不多 “应该是这件吧?”武五小声问我。 “好像是。” 我看标签上的标价,差不多把我手里的钱全部用光。 “买不买?”武五看了价格,倒吸一口凉气,以为我会打消念头。 “当然买。”我回答得斩钉截铁。 这么辛苦才找到,怎会不买? 几位年轻的女店员目中无人,也不来招呼,视我们为空气,仍旧在一旁小声聊天,不时望着我们偷偷一笑。大概是瞧我们这身行当不像进出这里的人,买不起她们的衣服。 “我昨天瞧见几位衣着阔绰的人走进来,她们弯腰赔笑都来不及。”武五愤然不平 “是人都会势利,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得太强烈,倒外露了她们的奴性。” “小姐,我们买这件衣服。”武五朝店员喊道。 其中一位店员极不情愿缓身走到我们面前,懒懒的声音报出衣服的价钱。 “就拿这个尺码。”我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。 “请先到那边付款。”她淡然回答。 付款后,她把折好的衣服放进提袋里给我,冷冷道了一声,“欢迎下次光临。” 走出名仕,武五冷嘘一口气。 “不是说顾客是上帝,为什么在这家店里,我却感觉自己是奴婢,还要看主人脸色。” “因为我们是贫穷的上帝。” “我发誓以后要给她们颜色看。 “怎么给颜色,难道用钱砸她们,我们砸不起。”我发誓以后再不进这不合身份的地方,这次为了邱成志,我心甘情愿,只是累了武五,瞧她那一脸怨气。 “你有没有发现,那个拿衣服给我们的女人是个大龅牙。” “好像是。” “你说她接吻会不会咬到对方的唇 “说不定没男人愿意与她接吻。” 我与武五一边走一边想象暴牙女跟男人接吻的情形,笑得眼泪都快落下。 忽然武五拽了拽我的衣服。 “青儿你看,那不是苏明明吗?” 我顺着武五的眼光望过去,的确是苏明明,大红大紫的穿着,昂首阔步在前面走,像足好莱坞的艳星,后面跟着一个男人,大包小包的提着好几个时装 “后面跟着的好像是她的未婚夫。” “嗯,是他,听人说过,他是高氏企业的公子,名叫高海雄。” “你都打听得很清楚。” “不能嫁入豪门,了解一下里面的情形总不为过。”武五理直气壮。 “没人说你错呀。”我望着她一笑,“只不过想感叹,堂堂高氏企业的公子,为何沦落到当一名女子的跟班,不怕路上人见了笑话。”这样的男人,我有些不屑。 “也许他很爱她。” “爱情真有这么大的魔力?” “看看你手里的衣服就知道了。” 是呀,爱情是真能让人着魔,若不是为了邱成志,我怎么会花去几月的薪水买这么一件衣服。 回到家里,展开那件西服,却发现衣袖上有嫣然一点红。当时在名仕怎么没发现?也许那个时候,我们被店里高雅的装饰与冷漠的气氛影响,不敢再仔细打量。 “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。”当天,Steven就是穿着与这一模一样的衣服含笑告诉我这个道理,可是,不被别人的眼光影响,真的好难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5:29 编辑 ] |
忽得又想起坐在范正车上看见的那个徒步而行的孤独身影,他真能做到来去自如,洒脱为人? 走下楼,把西服拿到附近一家干洗店。 老板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。 “这件衣服上的污渍能洗掉吗?”我指给她看衣袖上的一点红。 她仔细看了看,点了点头。 “只不过是口红而已,很容易清洗。” 一定是哪位女人陪相爱的男人来试衣服,所以染上。这是爱的印迹。 “什么时候可以取呢?” “大概要晚一些,这件衣服的质地很好,我要送到总店那边去洗。小姐,你留下联络方式,洗好了我打电话通知你。” “十月二十号之前能洗好吗?”这一天,是邱成志的生日。 “应该能。” 我留下手机号码,转身回家。 好些天没跟任琳联络,她也没打电话给我,工作以后,彼此疏远了许多。 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,是她家的工人吴嫂接听。 “吴嫂,我是青儿,任琳在吗?” “小姐她已经睡觉了,明天再打来好吗?” 何时何地,任琳睡觉以后就不再接听我的电话。记得以前,即便是发高烧,她也会从床上爬起来接听我的电话。 次日中午在餐厅用餐,武五一见我便神秘兮兮地告诉我,“苏明明与那位高公子解除婚约。” “不可能,昨天他们还一起在济阳北路闲逛。” “你怎么像活在真空里?今天早上,整个公司都在议论此事。” “电脑部都是男人,你指望他们告诉我这些小道消息。” “不是小道消息,的确如此。 “也不为怪,现今社会,什么都有可能。” 的确什么都有可能,下午上班时,我的桌上出现一个大信封。 “谁给我的?”我问范正。 “拆开看看就知道了。”范正一脸同情望着我。 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,收到这个大信封,就是被裁掉的意思。 “怎么可能?” 我有些茫然,虽然老早就有思想准备,但裁决一旦下来,还是不能接受。刚过试用期,居然被炒掉。比起那些前辈们,我思毫不觉自己逊色,也比他们要勤劳。 “公司这次低调处理裁员的事,所以没有任何预兆,想开一点。”范正帮我收拾东西,“也许明天又可以找到另一份工作。” 当初来的时候,是范正帮我搬东西,想不到走的时候,也是他送。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,却是不一样的心情。 内线响起,居然有人找我,这个时候,还有谁会想到我? 从范正手里拿过电话,原来是武五。 “青儿,我被裁掉了,我该怎么办。”彼端在啜泣。 “不要哭,有我陪你。” “怎么?你也被裁掉。” “不是说什么都有可能?快点收拾东西,一会儿我们一起离开。记住,擦干泪,不要再哭。” 互相依携的两个人,总要有一个坚强些,才不至于一起倒下。 我收拾好私人物品,处理完剩下的工作,准备离开。 “不如等下班时,我们一起走吧,那样,总不至于难堪。”范正叫住我。 “我不怕难堪。” 我知道范正是好心,现在这个时间走出去,谁都知道我们被裁掉。但,到如今这个地步,我还能在乎谁的眼光。我只想快点离开,去找邱成志,我要扑在他的怀里哭个够。 下楼看见武五,眼角还挂着泪珠,一见我就问,“青儿,怎么办。”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我只是表面勉强装出的坚强,其实内里与她一样,心乱如麻。 “我不能回家,如果他们知道才几月我就把工作弄丢了,不知气成什么模样。” “那怎么办?” “我把东西放在你家好吗?” “当然可以。”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5:32 编辑 ] |
待我们整理好一切,已经到了下班时间。 “现在你该回去了。”我替武五整理好衣服,“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,回到家里面带微笑。” “那我回去了,明天找你。” “嗯。” 含笑把武五送出门,我倚在门背上,心里一团糟。 接下来该做什么?对,我要去找邱成志,他说过,既使我丢掉工作,也会养我一辈子,他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依靠。 顾不得打电话,我就下楼搭车去T大,这一刻,我比什么时候都思念邱成志。我要把这些天的忐忑,今天的委屈全部说给他听,他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言语来安慰我。 T大的校园依旧热热闹闹,学生正一群群移向教学区上自习。 一口气奔上四楼,拿出钥匙打开门。这把钥匙是几月前我与成志一起把他的家什从研究生楼搬过来时,他给我的。那个时候,他从钥匙扣上取下这把钥匙放在我手中,告诉我,从此,我就是这套房子的女主人。那一刻,我的心告诉自己,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。 推门进去,客厅里空空如也,却听见紧闭的书房里有人说话。 两个我最熟悉的声音,一个是成志,一个是任琳,仿佛在争吵些什么。 他们两人,会有什么事值得争吵。 一时好奇,我未出声,缓步悄然走近书房门。 “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?这个时候,青儿有可能过来。” 这是成志的声音,他们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? “青儿,青儿,你的心里只有她,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。那天在可可居,若不是真心想为你庆祝,我真不愿去。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,要看着你们亲亲热热,恩恩爱爱。” 任琳的声音有些激动,原来她一直喜欢成志,她是我的好朋友,怎么能够爱上我的男友? “可我对不起青儿,不是吗?” “成志,我爱你。你要明白,一个女人不会跟她不爱的男人上床。” 上床?我刹那间有些发晕。一个是我的男友,一个是我的好友,他们会背着我做这种事。这是真的吗?这一定不是真的。 我在心里呐喊:成志,你快点否定。 然而成志却没有否定,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,“我知道。” 我再也按捺不住,猛得推门进去。 成志看见我,脸刹那间变得惨白。我狠狠瞪了他一眼,继而又向任琳望去,她的脸上挂着泪珠。若是以往,我一定会拿帕子替她擦干,并柔声安慰她。而如今,我又怎么能够?她脸上挂着的泪是为了驳取我男友的同情。 “任琳,你怎么能够这样?”我哀哀地问。 任琳昂着头,一双眼同样瞪着我,并不说话。我从她的眼里看见,我们几年的友谊已化为乌有。 “青儿,我……”成志想解释什么,话到嘴边,却发觉无话可说。 他已经用行动背叛了我,还能用言语挽回什么? “成志,你告诉我,这不是真的。”我无法从任琳口中得到答案,只有乞求似的问成志。 “青儿,对不起,我对不起你。” 对不起?一个男人向一位女人满怀内疚说对不起,那么,只有一种可能:他已经不爱她,所以要用无数个对不起来填补他的内疚。 “你没有什么话要向我解释,一定有别的原因,不是吗?我们曾经那样相爱。” 然而,邱成志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低下头去并不说话。 我面前的两个人,一个垂低头,一个高昂着头,都不说话。我开始绝望,有什么理由?能有什么理由!相爱就是最好的理由。他们能上床,能做爱,这不就证明了一切? 我失魂落魄缓缓向门外走去,成志只是在我身后轻轻喊了几声“青儿”,并没有追上来。我已经被他们遗弃。 一直以来,我都以为我是邱成志的天使,原来,我只是平凡的竺青儿,我根本不是什么天使。世界上,有我这么可怜的天使吗? 在同一天,我失去爱人,失去工作,失去最好的朋友,我突然变成世界上最穷困的人。 |
一连好几天,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,武五找我,我只说自己病了。她以为我在为失业的事烦心,安慰我几句也就不再过问。她说她这几日为了躲避父母声称自己出差,要在外市的朋友家避几天,嘱咐我病了要吃药要看医生,约好从外市回来后再找我。 挂上电话,在这个城市最后一个能与我谈心的人也走了。 我虚弱无力的躺在沙发上,回想与成志的点点滴滴。我曾经以为我与成志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城墙,谁知道,这座城墙是沙做的,一阵**,就塌落得无声无息。 在这期间,我接到一个无声的电话,从电话彼端的呼吸声,我感觉到,是成志。 他为什么打电话给我,是有话对我说吗?可是,他为什么不出声。我也只是握紧话筒,待正要开口的时候,那边却挂断了电话。 终于有一天,有人来敲我的门。打开门,是我的房东。 “竺小姐,这个月的房租该缴了吧。”一见我,干干瘦瘦的房东就说。 我的口袋里哪还有钱,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。 “过几天我会把钱存入你的账号。”如果告诉她我没钱缴房租,以她的脾气,一定会立即把我赶出去。 “你一定要记得快点存,我们孤儿寡母就靠收点房钱过日子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送走房东,我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,没有邱成志,我依然要坚强生活。 忽然手机响铃,接听,是干洗店的老板娘。 “竺小姐,终于赶在十月二十日把衣服取回来给你,快到干洗店来取。” “好的。” 一刻钟之后,我来到那家干洗店,老板娘笑语盈盈把衣服拿给我。 “今天对你来说,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,祝你开心。” 我接过衣服,回老板娘一个微笑。转过身,却忍不住落泪。 十月二十日,是邱成志的生日。如果不出意外,这会是我与邱成志一起度过的第三个生日,这一天,我们会快快乐乐一起度过。然而现在,我却一个人,孤独提着一件价值惊人的衣服,在街上游魂似的漫步。 路边有一间新开业的餐厅,里面飘出诱人的饭菜香。此时此刻,我才想起,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餐饭。 打量餐厅外悬挂的特价菜单,居然有一款菜为天使的眼泪。 这里也有天使的眼泪? 走进店里,我用荷包里仅剩的钱叫了一份天使的眼泪。 菜端上来,居然与可可居一模一样的味道,回想当天,我是多么快乐,而如今,却是多么落寞。我爱的人全都离我远去,而我,连恨他们都做不到。 一滴滴眼泪落进汤里,迅而与汤化为一体。望着这碗天使的眼泪,我再也咽不下去。 “HI!”有人向我打招呼。 我抬头望去,居然是Steven。今天的他,穿一件素色休闲外套,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笑容。 “HI!”我慌忙擦干眼泪,不知为何每次遇见他,我都是一脸窘相。 “你怎么了,在哭鼻子?”他拉开椅子,坐在我对面,把手上的盒饭放在桌上。 我勉强向他挤出一个笑容,却比哭还难看。 “女人哭泣,是很正常的事。”言下之意是,用不着掩饰。他打开那份盒饭,开始大口的吃。 “能不能请我喝酒?”我突然开口,“我的身上已经不名一文。” “你现在要喝酒?”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“女人喝酒,也是很正常的事。” 他无可奈何的向我笑笑,然后转身向站在一旁的侍者招招手,为我要了一瓶香槟。 “看来你心情并不好。”他看着我一口口喝完瓶中的香槟。 “我失业了。” “那就再努力找一份工作。” “我还失恋了。” “也可以重新交位男友。” “我失去了相交多年的好友。而她与我的男友,正在恋爱。” |
我突然忍不住,泪如泉涌。 他怔怔的打量我半晌,拿出帕子,递到我面前。 “快把眼泪擦干,否则你面前这碗汤,会越变越多。” 我接过帕子,擦干泪。 “这不是一碗普通的汤,这是天使的眼泪。” “天使的眼泪?” “天使也会哭泣,所以有了这碗天使的眼泪。” 我知道,他并不清楚我在说什么,却仍是一副很专注的神情,倾听我的胡言乱语。 “谢谢你请我喝酒。”我把空瓶子放在餐桌上,“更谢谢你听我胡言乱语,但是我现在要走了。” 今天是十月二十日,是成志的生日,我无法忘掉这个日子,我要去T大。 我提起那个装衣服的提袋,离开餐厅,跳上一辆的士。 头有些晕,心里只有一个愿望,把衣服送给成志,要他穿在身上。这件衣服,是我花光了积蓄为他买的生日礼物。 的士在T大校门口停住,正准备下车,却看见Steven站在车门口轻轻敲击车窗。 我打开车门,一脸疑惑望着他。 他笑着问我,“你有带钱吗?” 他这么风风火火追来,原来是为了要那瓶香槟的钱。他不是答应,请我喝那瓶酒?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! “那瓶酒,不是你答应请我喝?” 他一听这话,先是一怔,继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。 “你不是说你已经穷得一名不文,那你用什么付的士费。” 我这才想起,兜里最后的一点钱,已经用来去买那碗天使的眼泪,现在的我,囊中空空如也。 回过神来,Steven已经替我付了的士费。 下车后,我抱歉一笑。 “也许是酒精的作用,让我神志不清。” 他只是微笑着望着我,并不说话。 T大的校园,仍旧热热闹闹,三五成群的学生,依旧在秋风中谈笑风生,惟一萧索的是路旁的树叶,打着旋从高空落下,铺满了整条学士路。 “原来你住在T大?”Steven问我。 我摇摇头,“是我的前任男友住在这里,今天是他的生日。我只不过把分手前买给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,花钱买的东西,还是不要浪费。” “是吗?”Steven淡淡的问一句。这句问话,显然不需要答案。 这个牵强的理由,连相知不深的Steven都不能骗信,试问有谁会信?直白的目的,只是我想再见邱成志。三年的感情,一朝放弃,谈何容易? “不要再去想见他的理由,你想见他,这就是最好的理由。如果这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点,就去做,不要瞻前顾后。” Steven用他的理论鼓励我。 我看着他的眼睛,使劲向他点点头。 转过身,正要移步走进校园,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校门外走来。是邱成志与任琳。远远望去,任琳挽着邱成志的手,但因为太远,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。 今天是邱成志的生日,任琳陪他出来庆祝,无可厚非。 理智告诉我,世事本就如此,只闻新人笑,不见旧人哭,然而感情却对我说,你今天来错了。 我转身想走,却已来不及,他们俩人,已经走到我身前。 邱成志看见我,马上甩开任琳的手,望着我动了动嘴唇,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。 任琳的表情,有些尴尬,是因为她已经得到邱成志,所以觉得对不起我?而邱成志,他甩开任琳的手,是因为他还在乎我的感觉吗? 我挤出一个笑容,把提袋递给邱成志。 “这是以前买给你的生日礼物,现在仍是要送给你。” 他接过提袋,看着我的脸,低低的喊了一声青儿。 “我,我要走了。祝你生日快乐!” 我马上转过身,害怕稍迟一些,就忍不住在他面前落泪。而这一刻,我能在任何人面前哭泣,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落泪。 |
我不习惯同情的施舍。 走了几步路,我还是不舍的转过身来走回去。 “你能试试我买给你的衣服吗?”我强忍住眼底的泪,指了指提袋。 邱成志点点头,从提袋里拿出那件米白色的休闲西服。当他把西服拿至面前展开时,我看见任琳的脸上,露出奇怪的神情。 “这件衣服,成志穿上去不合适。”任琳突然说。 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问她。 “因为我陪成志去试过,在名仕。我记得那天,还不小心把口红沾到衣袖上。” 我想起衣袖上那点红色的痕迹,当我听干洗店老板娘说那是口红印时,我还欣喜的以为,那是爱的印迹。 的确是爱的印迹,只不过是邱成志与任琳的爱。 我的脸刹那间变得更加惨白,瞪大一双眼睛望着邱成志。 “任琳,不要再说了。”邱成志小声喝住任琳。 原来他们早在我买这件西服前,就已经相好,而我,还傻傻地走遍友德西路的服饰店为他找生日礼物。我好想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但知道又有何用?无论什么时候开始的,开始了就是开始了,再也无法抹掉。 我从邱成志手里抓过那件西服,转身跑掉,泪再也止不住,一串串往下落。我不知道我要跑到哪里去,只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,这个让我心碎的地方。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,猛地被拉停,使我差点滑倒,我正要甩开那只手,却突然发现,是Steven。 “你还没走?”我气喘吁吁。 “我在等你,不然你打算从T大走路回家?” “回不回家都无所谓,再过几天,房子也会被房东收回。”我绝望的说。 Steven没有说话,只是拉着我的手往回走。 “你干什么?”我试图甩开他。 “我的车在那边,我送你回家。” 他拉着我坐进车里,自己也在我身旁的司机位上坐下。 “你住哪里?”他侧过头问我。 我住哪里?我的脑里一片空白,思量半天,才回忆起我究竟住哪里。 “樟回路138号。” “快把眼泪擦干,否则明天变成水蜜桃。”他拿出一包纸巾,放在我怀里,“我这就送你回家。” “变成水蜜桃又怎样,反正已经没人要了。”我有点负气。 女为悦己者容,悦我者,已经爱上别的女人。 “他若不爱你,你再糟踏自己,也于事无补。也许这样,你会得到他的同情,但,你会要吗?” Steven的话针针见血,我不会要邱成志的同情。我抽出一张纸巾,擦干眼角的泪水。 “如果你觉得有些累,就靠在椅背上睡一会儿,到了我再叫你。” “嗯。”我听话的应了一声,把头靠在椅背上,怀里紧紧捏着那件米白色西服,脑子里毫无头绪的蹦出无数个念头。 “喂,喂。”忽然听见有人叫我。 睁开眼睛,原来已经到家,Steven一脸微笑望着我。 “回家后好好睡一觉,天大的事情,明天再想。” 我点点头,向他挥手再见。 目送他的车子绝尘而去,我才转身走上六楼。待要拿出钥匙开门,才发现,包里多了一叠东西。拿出一看,是一个白纸包。我坐在沙发上,扭开台灯,拆开纸包,里面居然是厚厚一叠人民币。 谁会把钱放在我的包里?仔细一看,包钱纸的内页有字。 很草却又强劲有力的几行字: “喜欢这件衣服,所以先斩后奏,买了它,我想我穿起来一定帅气非凡。 纸包里的钱是用来买衣服的,不知是否足够。 坚强一些,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。” 落款是Steven,后面附着他的手机号码,注明有事可以找他。我这才发现,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已经被我落在车里,看来是Steven故意让我落掉。 他怎么会需要那件西服,他有一模一样的一件。我数了数那叠钞票,比买这件衣服的钱要多出许多。 |
我明白,他是在帮我,他知道我失业失恋,并且快要被房东扫地出门,所以给我许多钱,又怕我不好意思领情,于是拿走那件衣服。 忽然手机响铃,来电显示成志的名字,我犹豫半晌,还是接通电话。 “青儿。” “什么事?”我尽量使自己语气变冰冷。 “我知道买那件衣服要花许多钱,你现在缺钱用吗?” 他是在关心我吗?还是收回对我的感情,却想用金钱弥补。 “那件衣服已经被我卖掉。” “哦?” “没别的事我就挂机。”顾不得他在彼端连声叫着青儿,我挂断电话。 总是失去,何不果断一点,也许可以让我更快的平复。 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,但当我一件件收拾有关成志的物品时,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。原来几乎每件物品,都有我们美好的回忆,原来在过去的三年,他已经植入我的生命。 要撇弃,真的很难。 把所有与成志有关的东西放进大纸盒里后,我的房间已经显得空荡荡。而我的心,又何尝不是这样? 一整夜在床上辗转反侧,尽量不去想邱成志,计划明天要做什么。然而,越克制住不去想,却越忍不住想。三年的时光像放电影似的在脑中缓缓轮放,早上起来,枕头上湿湿的一团。 洗涮的时候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果真憔悴了许多,眼睛浮肿,倒真应了Steven的话,像两只水蜜桃。 “不能再消沉下去。”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。 早上去银行存款给房东,这样,至少让我在一个月内,不会无家可归。 接下来去人才市场,我要马上找到一份工作,还钱给Steven。虽然他说,包里的钱是用来买那件衣服,但我知道,他只是为了帮我。 我不能装糊涂,钱无论如何也要偿还。 工作如我想象的一样,非常难找。所有的职位前面都站满了人,特别是计算机专业,虽然空档职位很多,但应聘的人更多。这一行重男轻女,身为女性,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。 终于有一家公司肯接收我的简历,叫我回家等通知。 在回家的路上,我在干洗店附近的那间餐厅里,买了一份天使的眼泪,我已经迷恋上这样的味道。这一次,我记住那间餐厅的名字,叫归雪居。 很有诗意的一个店名,是因为店主在等一位名叫雪的女孩归来吗?临走的时候,我偷偷打量那位年轻店主,是一个黑黑高高的男子,笑着对我说欢迎下次光临时,嘴角居然有两个深深的酒窝。 等待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,否则,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。 然而,我的等待却很焦躁不安,三天过去了,那家公司还未给我通知,最后只有自己打电话去问。 是人事部职员接的电话,他们问清我的名字,接着要我解释,之前在程氏,为什么只干了三个多月。 我不知怎么回答,连我自己也不知道,工作不算糟糕的我,为何会被炒掉。我的自尊不允许让我去问明原因,所以我就糊里糊涂走掉。 “对不起,我们是小公司,不能聘用在程氏这样的大企业都任职不过四个月的员工。”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,连程氏都养不起的闲人,他们这样的小公司更不能养。 我道了声“谢谢”,断然挂断电话。 这一刻,我不得不陷入绝望。多想找人说说话,但握着电话,盯着电话薄里几十个电话号码,却没有一个能让我打电话去倾诉。在这座城市里,我所有的朋友,同样也是邱成志与任琳的朋友。 电话薄里,倒数第二个号码是武五,我按下拨通键开始拨号,许久都没接通,最后电话里提示,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。 她去外市避难,还未回来。 最后一个号码是范正,鬼使神差,我居然拨通他的电话。也许那一刻,我太孤单,太需要朋友。 “青儿,是你?”他的声音有些惊喜。 |
“嗯,是我。” “我正有事要找你。你找到工作了吗?” “还没有。”我沮丧的回答。 “最近程氏筹建一个超市,要聘用计算机专业人事,你可以去试试。” “程氏还会要我吗?” “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 “说得也对。” “下午我们在一起吃个饭,我带些招聘资料给你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 “同事一场,何必客气。” 其实范正是个很不错的人,有段时间我居然因为他怕被嘲笑借车开而看低他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与弱势,我们以为他没有,只是因为尚未发现,并不表示这些并不存在。曾经我以为成志是个完美的男人,现在才发现,原来不是。他的不完美,是因为他没有坚持爱我。 下午来到约定的咖啡屋,范正已经坐在那里,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不住抹汗。 “看来你精神不佳。”看见我来,他把手帕放进裤兜里。 “失业加失恋,谁还会有好心情?” “你失恋了?”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惊喜,随后隐没。 我点点头,没有出声。 “放开一点,像你样的女孩会有许多男人喜欢。”他眼里饱含柔情。 我避过他的目光,绕开话题,“你不是说有些招聘资料给我?” “对,差点忘了来这的目的。”他从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,“这是公司招聘计算机专业人士的资料,带来给你过目,仔细看看,对你应该会有帮助。” “按说,这是人事部的机密文件,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 “是公司一位高层的秘书送来电脑部的,说上次裁员是公司发展需要,此次招聘,当然要照顾上次为公司牺牲的员工。”范正耸耸肩,“所以此次,你可以直接参加面试。” “牺牲?这个词很夸张。” “管他什么词,只要能另找一份工作就行。” “是呀,真谢谢你。” “不用谢我,要谢就谢那位形容你们为英勇牺牲的高层。” 我莞尔,“什么时候可以面试。” “明天早上九点,面试时间地点,资料里都有写明。” 我把资料放进提包里,浅浅喝了一口咖啡。 “今天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?”范正突然问我。 “想念旧同事。” “只是这样吗?”他的眼神有些失望。 “嗯。” 我没作丝毫考虑,绝然回答。之前只是一时的脆弱与孤独,我不能因为自己失恋的悲伤,而影响另一个本不相干的人。我的伤口,需要自己慢慢愈合,而不是另一段感情。 一时间,彼此沉默,稍坐一会儿,我起身。 “我要回去准备准备,否则明天还是这副模样,岂不糟糕。” “也对。” “等面试以后,请你吃饭。” 他有些不舍,但还是站起身送我出去。临别的时候,他对我说,“好好保重。” 我当然会好好保重,已经没有人关心我,我更要加倍疼惜自己。 下午回家,用黄瓜片敷眼,希望明天看上去会精神些。 第二天,很早就起床,在楼下的早餐店吃了一碗面,就向面试地点走去。面试地点设在程氏总部,想不到几月间,我两次来到这里面试,所不同的是,上次有成志,此次形孤影只。 旧日相识的同事,遇见我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。被裁掉的员工,又出现在公司,的确不多见。 我昂首阔步,笑着对每个人打招呼,心在痛,脸上却装作一副没事的模样。失去成志,我必须更加坚强。 乘电梯上24楼,到第十层,电梯停下,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,居然是Steven。他怎么会在这里,也是面试? 他看见我,一点儿也不觉惊奇,望着我的脸问道,“是来面试吧。” “你怎么会知道,你也来应聘?”等不及他问答,接着说,“上次谢谢你解我燃眉之急,但,钱还是要还给你,否则我会不安。” |
“那些钱,用来买那件衣服。” “衣服根本不值那个价,何况是件旧衣服。”提到衣服,我有些感伤。 “你的衣服卖了好价,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“我并不是商人,所以钱还是要还。” “你很固执。”他笑着告诉我。 “我现在仅余的,就是一点点自尊,请你成全。” “那好,你可以还一部分钱给我,但是必须等你找到工作之后。” “嗯。”我向他露出一个微笑,“也许马上,我就会得到一份新工作。” “那我先祝贺你。” 电梯升至24楼,门打开,有一群人涌进。等我从人群中走出时,已经不复见Steven。 面试设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里,候考室在那间房子对面。我推门进去时,宽敞的候考室里已经坐满人。没想到程氏旗下一间超市的招聘,也会引得这么多求职人员的眷顾。 也难怪,如今这世道,没什么比求职更难。 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前抽完签后,我径直走到角落里唯一一个空位前坐下。打开抽签纸,四十号,应该比较靠后了。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扎两条长辫子的女孩,看样子,也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。 “你应聘什么职位?”她看见旁边有人坐下,马上凑过脸来。 “计算机专业人士。” “我所知道的,现在已经有五人应聘这个职位。”她指了指旁边的几位,神情有些沮丧,“可是好像只招聘两名。” “是呀,还有一部分人,是从程氏总公司调派过去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听别人说的。” “是程氏的员工吗?你在里面有熟人?若是这样,我就更难进了。” “只是普通员工,没有什么关系。” “我比你见得多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脸上现出苍桑,“从毕业到现在,我一直在这座城市找工作,把人世的苍凉都见尽了。即便大公司,也是如此,有人好办事。” 她脸上的世故,显然与那张略显幼稚的脸不符。我无话可说,只得拍拍她的肩,轻叹一口气。 “你之前有过工作吗?”她忽然问我。 “有过,但是干了三个多月就被裁掉。” “总比我好,我从来没有尝过有工作的感觉。我的一些同学都转行当文员了,只有我,还是不忍舍弃我的专业。” “有过工作,未尝是好事。有些事,尝过以后,越发不舍。” 比如我与成志的恋爱,如果三年前,我没有遇见成志,现在的我,一定会开心一些。总归要失去,还不如从不曾面对。面对这段爱情,我无法做到无怨无悔。 约莫一个小时后,门口有人叫十七号。 “十七号是我,来,帮我拿着。”她把包包放在我手里,一路小跑出了候考室。 虽然她是我的竞争对手,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,祝愿她能被选上。 五分钟后,她低着头缓缓走到我面前,拿走放在我手里的提包。 “这次一定又没戏了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结果要明天才会出来。” “我清楚自己的表现,一紧张,什么话都不会说。” “不要自己吓自己,回去洗个澡,睡一觉。” 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转身出去。 都是为生活而操劳的人,同样沦落天涯,所以要彼此安慰。 候考室的人渐渐散去,越发显出空旷来,第三九号被叫走后,整个房里只剩下我一个。原来四十号是最后一个。 终于轮到我面试,我理了理衣装,向对门的房间走去。 推开门,眼前是一张庞大的椭圆形大理石桌。对着我的一面,横着坐了七、八个人,西装革履,神情严肃,让我不敢正视。 先是自我介绍,非常程序化,从大学期间的生活讲起,一直谈到十几天前在程氏的工作。 谈到我的失业,又想起那天在T大看见成志与任琳在一起的情形,差一点,眼泪又涌出来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6:25 编辑 ] |
“你认为你之前在程氏工作出色吗?” 我记得资料上说明,最后一项是主考官提问。但这位主考官的声音,怎么这么熟悉。 我抬起头,向对面望去,七八个人的中间,居然坐着Steven。刚才提问的,也是他。 这让我感到很惊异,难道形容我为牺牲的高层也是他?我愣了半晌,开始回答他的问题。 “作为新人,我应该非常合格。但作为程氏的员工,我还需要不断的学习。没有工作经验,是我们这些应届大学毕业生最大的弱势,身为女性,也是在此行业被人看低的原因。我想,在程氏只工作三个多月,以上是大半的原因。我希望此次,程氏不会因为相同的原因拒绝我。”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,既然有人问,顺口便出,没有做作,所以流利。 “你认为是这样吗?”Steven隐忍着笑意问我。 “这是我的个人看法,你也可以保留你的观点。”我微笑着回答。 “谢谢你参加我们的面试。”Steven站起身来,代表性的与我握握手,他的手,温暖而干燥。 “也谢谢你们能给我机会。” 我微笑着向对面各位考官颔首,然后转身出去。 关上门,心还是七上八下跳个不停。虽然我对答如流,虽然Steven与我有两面之缘,我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。 一次恋爱的失败,让我相信,什么都是有可能的。 乘电梯下楼,在大厅里,居然遇见一身红衣的苏明明。她从大门口进来,看起来依然神采飞扬,没有半点解除婚约后应有的悲伤。想想我与成志,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,分手,就让我如此不堪。为何她失去了未婚夫,还是光彩鲜活。人与人真是不一样,命中注定,我无法学她那样洒脱。 “竺青儿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她居然认得我。 “我刚参加完程氏下属超市的面试,苏小姐,你还记得我。”虽然我对她并无好感,但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只有老实作答,还陪上一副笑脸。 为三斗米折腰,的确不错。 “哦?”她皱了皱眉头,继而笑道,“当然记得,那次在订婚宴上,你还洒落了杯中的酒。”顿了一会儿,又道,“祝你考上。” 一天之内,我得到程氏两位高级职员的祝贺,这算不算幸运? 作别苏明明,我在程氏大楼外的公车站等车。 正是下班的高潮期,公车站前已经等满人,一辆公车驶过来,我还未来得及反应,所有的人已经挤到前面去。优胜劣汰,在挤公车上也表露无疑。我是弱者,所以只有等下一辆。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,回过头看,是Steven。 “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。”他走到我身边,与我并排站着。 “真的吗?” 他点点头,“但这是我的个人看法,各位考官可以保留他们自己的观点。” 这句话很耳熟,好像在哪里听过,最后才省起,原来是我在考场中与他对话的翻版。 我莞尔一笑,“这份工作,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。” “你应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。” “但有些事,你只能这样想,再争取也没有用,比如爱情。” 在他面前,我无需遮遮掩掩,他见证我失恋的整个过程。 “我不同意你的观点,幸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,你不能等着从天上掉馅儿饼。” “总有再怎么争取,都得不到的东西,不如早些放手。” 他笑了一下,不再与我争论,目光注视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。 “你是程氏的高层,怎么会等公车?”能当面试主考官的人,应该是程氏为数不多的高层领导之一。有小车不坐,却坐公车,让人瞧着奇怪。 “挤公车不好吗?在国外,我经常首当其冲挤上公车。” “真的?” “当然。”他很认真的回答。 等了半天,也不见一辆公车经过,这时我的手机响铃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6:25 编辑 ] |
接通电话,是武五。 “青儿,你快来接我。” “你在哪里?” “我在火车北站,钱包被人偷了,没办法回家。” “你等等,我这就来救你。” 接完电话,我焦急的望向公车驶来的方向,没有一路公车从这里经过。 “为什么还没有公车。”我小声咕哝。 “也许是塞车了,你赶着去接人吗?” “嗯,我朋友的钱包被人偷走,我赶去救她。”我皱着眉头回答。 武五是我唯一的朋友,在这座城市里,我们要互相扶持。 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他留下这句话,就向公司大楼方向走去。 等他?等他干什么? 几分钟后,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车子从公司地下停车场驶出,转眼工夫,车子就在我面前停下。 Steven从车上走下来,为我打开车门,然后转到他那一面,坐进车里。 “你的朋友在哪里?” “火车北站。” 火车北站离程氏总部大楼有好长的距离,加上路上塞车,估算约莫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。 “谢谢你。” “不用谢我,举手之劳。”他微笑的摇摇头,“看你刚才接电话的模样,活脱脱一个侠女,我是被感动。” “有吗?”我愕然。 “当然,一句,我来救你,侠气冲天。”他望了我一眼道。 “也许上学时,武侠小说看得太多。”我笑了笑,“她以前也是程氏员工,我们一同进公司,一同被裁掉。不久前,她去外市避难,想不到回来时却把钱包弄丢。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。” “避难?为什么要去外市避难?” “因为若是家人知道她被裁掉,一定会数落她。与其在家呆着强颜欢笑,不如走掉。” “你为什么不去散散心?” “我孤独一人,想伤心便伤心,不必遮掩,再说,有些事,已经印在心底,不会因为离开某个地方而不去想。” “说得也是。” 忽然一阵伤感,又想起我的那段恋爱。此时此刻,邱成志在做什么。我们原本计划,今年冬天去哈尔滨看冰雕。现在,冬天将要来临,他还会不会去呢?若是去,是与任琳一起吗?想到这些,我的心开始绞痛。 如果对方不是任琳,我仅只会悲伤,是她,就变成悲愤。 也许我更放不下的,是恋人与朋友一起背叛我。 “你喜欢看武侠小说?”Steven感觉到我凄哀的沉默。 “嗯,你也喜欢?” 他点点头。 “你比较喜欢哪位男、女主角?” “令狐冲与程灵素。”他不假思索。 我想了一会儿,道:“你应该是个向往自由用情执着却喜欢保护弱小的男人。” “于男人来说,这都是不错的评论。可是,为什么呢?” “令狐冲虽生于名门正派,却生性洒脱,不拘门规,与淫贼田伯光为伍,虽归情于任盈盈仍念念不忘他的小师妹。”我暂时忘掉烦恼,认真的与他讨论,“而程灵素,她虽然天资聪慧,却生得瘦小,身世凄惨,是金庸笔下最值得同情的一位。” “看来你是武侠通,我自叹不如,不过我会记住你对我的评论。” 与Steven聊天,一个多小时转眼即过,车子在火车北站停下。 刚下车,Steven的手机响起。 接完电话,他的神色变得凝重。 “你有急事吗?” “对,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处理。对不起,我现在要赶回公司。” “嗯。这里有大巴回市区,你不用担心我。” “那我走了,你保重。” 我点头,目送他坐回车里,忽然,忍不住又叫住他。 “明天结果出来,你能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我?”我拿出记事簿,抄下手机号码递进车里给他。 “看来你无法做到‘失之我命’。”他望着我笑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6:26 编辑 ] |
“就算有噩运降临,我也想提前知道,早作打算。我还欠你许多钱,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还。” “嗯,我向你保证,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。”他肯定的对我说。 我站在原地,望着Steven的座驾渐渐远去,那辆车,在金色的阳光下闪闪发光,整个车 身像环了一层厚厚的光圈。小时候看童话书,只有天使出现的地方,才会有光环。而他,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,带着光芒出现,就像天使。 转过身来,看见武五在候车厅大门口张望。 “嗨!武五。”我挥手大声喊。 武五眯着眼睛望了许久,才看见我的存在,然后飞奔过来,抱着我直叫,“哇!我好想你。” 我抱紧她,心里感叹,此时此刻,也只有她会想我。 我们来到火车站旁的咖啡屋,许久不见,都有许多话告诉彼此。 “你气色好了许多。”我打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的武五。 “可你看上去憔悴了不少。” 这句话勾起我的伤心事,我点点头,但笑不语。 “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坚强,可如今看上去,好像不是。” 她仍是以为,我未从失业的阴影中摆脱。 “成志他离开我了。”我轻声说。 至今为止,我还不忍用失恋,不忍用抛弃,只是说离开。因为,离开是还会回来的。可是,也只有我心里明白,成志这次的离开,是永远。 “为什么?”武五抓住我的手,紧张的问。 “因为他爱上了我的好朋友。” “好朋友,不会是指我吧。”她惊异的问。 “怎么会是你?你从未见过他。”我被她的神情逗笑,继而怅然道,“是另外一个好友,不过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。” “当然不是,她夺走你的爱人,怎会还是。”武五生气的喝掉一大口咖啡,“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抢你男友,有没有骂那个负心汉?” 我摇摇头。 “亏我们还为了他四处寻那件西服,且花掉你几月的积蓄,想起来就可恨。”武五咬牙切齿。 “那件西服被我卖掉,确切的说,是被人买走。” “谁?” “Steven。” “Steven?”武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,苦着脸摇摇头,“Steven是谁?” 我真佩服她的记性,不久前还一副痴迷的模样描述Steven一身白衣帅气的模样,转眼间却忘得一干二净。 “就是在苏明明订婚宴上遇见的那个男人。” “哦,是他。可他不是有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?” “他是为了帮我,因为他知道我没钱吃饭没钱缴房租,你知道的,那件衣服花光我所有的积蓄。” “他会不会有点喜欢你。”武五向我眨眨眼,“失恋的最好疗伤药是一段新的爱情。” Steven会喜欢我吗?怎么会,他只不过看我可怜,同情我罢了。金庸笔下的女人,他喜欢程灵素,足以说明,他是个带点侠义心肠,有保护欲望的男人。 “他怎么会喜欢我,他是程氏的高层,而我,只不过是一个失业的平凡女子。” “只要有爱情,什么都不会成为障碍。” “但是没有爱情,什么都会是障碍。”我顿了一会说,“今天我刚参加完程氏下属超市的面试。” “为什么还去程氏,他们裁掉我们。” “因为没有别的机会,而我又需要钱养活自己。” “结果如何?” “明天才会出来。”谈到面试,我还是紧张。 “别担心,Steven是公司高层,一定会帮你。” “他给我的感觉,好像不是这样的人。” “很秉公?” 我点头,“这样也好,否则我会鄙视他。” “也对,嗟来之食不会长久。” “昨天晚上,我有打电话给你,想叫上你一起去面试,可是拨几次,都提示你不在服务区。” “我们这几日都在郊外露营,今天早上才回到市区,然后动身回来。” “你们,你和谁?” “我与高海雄以及他的朋友。” “高海雄,就是苏明明的未婚夫?那天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后面的男人?” “嗯。”武五点点头,然后强调,“不过是前任未婚夫,他们已经解除婚约。” “怪不得神采飞扬,原来一段爱情不仅能治失恋症,还能治失业症。” 武五露出难有的娇羞模样。 “你们是如何相识的。” “这些天我去了苏州,那里的小巷很清静,当我一个走在巷子里的时候,有人抢我的钱夹,他恰好经过,于是帮我把钱夹追回来。”武五一脸沉醉,“可惜,钱夹还是在火车上被人偷走。” “也许应了那句话,该失去的终究会失去。”我有些感叹。 “可是,失去钱夹,认识高海雄,也是不错的事。” “看来你已经不可自拔。” “为什么用这个词形容我,我知道,你对高海雄始终有偏见。”武五撅嘴道。 “我忘不了他跟在苏明明后面提时装袋的模样。” “总有一天,你会对他改观。”武五对高海雄很有信心。 “我会努力做到,因为他是你所爱的人。” “你真好。”武五握着我的手。“不过,为了进一步表现我们伟大的友谊,这几天让我住你家好吗?” “好是好,可是为什么?” “因为我告诉家人,会外出学习一个月。现在时间还未到,不敢回家。” “你打算骗到什么时候。” “我也不想,但无可奈何。” 这世界上的确有太多的无可奈何,我们无可奈何的失业,无可奈何的失恋,无可奈何的做太多太多的事,只因为,我们要在这世上无可奈何的活着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6:26 编辑 ] |
Steven打电话给我的时候,我与武五正倦在被窝里睡觉。 “刚开完会,你已经被聘用。” “真的?”我抱着熟睡的武五大声欢呼,居然忘掉Steven的存在。我是真的很在乎这份工作,之前说不在乎,只是强装而已。 武五前几天玩得很累,再怎么闹也不醒,咕哝几声,转过身去继续睡。 “喂,喂。”Steven以为电话出了毛病。 我从狂喜中惊醒,连声说不好意思。 “好好准备一下,后天正式报道。” “嗯,谢谢你。” “不用谢,我什么都没做。” 将要挂断电话时,我忽然叫住了他。 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他问我。 “请问编号为十七的应聘者被聘用了吗?” “好像没有。” “你能不能仔细想想,是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孩。” “我能确定没有,另一位被聘用的,是名男子。” “哦。”我失望的应答。 “她是你的朋友吗?”Steven问我。 “不是,只是萍水相逢,感觉同病相怜。” 挂断电话,我摇醒憨睡的武五,告诉她,我被聘用。 她笑得比我还兴奋,“意思是说,今后我可以赖在这里白吃白住,不必担心。” “当然,你可以慢慢找工作,至少不会让你饿死。” 中午我与武五在一家餐馆里饱吃一顿,大鱼大肉,用了我们平日吃三餐的钱。 “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工作?” “等海雄出差回来再说。” “为什么,工作是自己的事。” “但他说可以帮我谋一个好职位。” “你认为这样好吗?” 武五点点头,“这样至少可以让我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。” “我不赞同,也不反对。” “就算反对也无效。”武五叹一口气,露出难得的老成,“青儿,你没处于我的家庭,不知道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在家里昂首阔步,俯视他人,特别是我的四位姐姐。” 我的确无法体会她的心情,我的父母早逝,亦无兄弟姐妹,曾经有过在乎的人,最后也离我远去。 “武五,你是爱高海雄本人,还是爱他的家庭背景。” “这个问题,我无法回答,因为他从生下来,就与家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无法脱离。” 与武五步行在友德西路,我的心情有些沉重,心里有莫名的担忧,为自己的未来,更为武五的以后。 程氏旗下的好来超市建在友德西路最繁华的路段上,超市大楼与程氏总部大厦的风格完全不同,简洁大方,给人一种既现代化又舒适的感觉,据说这是程董事长的儿子程俊杰的设计。 超市设在一楼,二楼是职员办公及休憩场所,再往上去,就作为写字楼租给别的公司。 我在二楼最临街的一间房子里办公,屋里的隔音郊果很好,关上窗户,街边的喧嚣就全然不闻。 办公室最里面用玻璃门隔开的一方空间,坐着白伟杰,他是我的顶头上司——电脑部主管,听说是与Steven一同从国外留学归来的计算机专业博士,亦是Steven的好友。 白伟杰似乎对我有无穷尽的意见,见到别人脸色还缓和,看见我就生板起一副脸孔,第一天上班便是如此。我试问,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,也许他也免不了电脑这一行轻视女人的俗套。 现在,他坐在里间办公,我在外间熟悉超市管理软件,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不在。 忽然有内线上来,接听,是楼下收银台的小艾。 “青儿,刚才有位电脑公司的员工,放了一台电脑在我们这里,说是你们电脑部要的。” “对,是我们订的电脑,我现在就下来取。” 挂断电话,我敲敲白伟杰的玻璃门,告诉他我要下去搬电脑。 “你搬得动吗?还是我去吧。”他一副轻视的神情。 [ 本帖最后由 Fancy-Teng 于 2007-3-26 16:27 编辑 ] |